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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德赛尔的提问时间(下)(2 / 2)

文莱思抿了抿嘴,便从嘴唇上感到了一阵微妙的麻痒,让他不由得怀疑,嘴唇的颜色大概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第一,我让大小姐和艾尔薇她们先行离开,并不是因为不想让她们卷入......如果您一直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大概就会知道,她们出于自己的意愿,愿意冒着危险帮助我。我很感动,也不会那样自以为是的辜负她们的一份好心。

“她们先行传送离开,是去为这些人腾出一块场地来。这就是您的第二个错误判断,我的确没能理解作为坐标的那部分图案——实际上我没能理解的部分有很多。但是我不需要完全理解它们,只要知道那一部分又怎样的作用,然后模仿即可。我使用的坐标图案,与大小姐家族魔法阵上的图案,是相同的。那些人将会被直接传送到那个位置,并直接得到大小姐的家族的救助。”

“嚯!”重新凝结起来的,冰块构筑起的镜之走廊当中,德赛尔先生的声音再次回荡,他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惊叹和喜悦,反而让文莱思的内心愈发纠结起来,“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计划。简单却有效,正是这样的计划才最容易成功,很好,很不错,文莱思先生。”

文莱思咧着嘴,像是放弃了什么坚持一般,无力地干笑了两下。

“但是,你说的这些话里,同样存在两个严重的谬误。第一,我所说的自信,与盲目地认为自己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是完全的两回事。在探索真理的过程中,我们所想到的猜想往往都是错误的,证明那些错误是错误,理解那些错误为什么是错误,才是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前进的唯一方法。

“第二,虽然你的传送法阵完成度很高,但是,像那种外沿都没能合起来的魔法阵,不管其中的部分绘制得有多么完美,都是不可能派上咏唱的。”

“哈哈......”文莱思又笑了两声,但第二声发出的中途就用尽了气,猛地掐断,反而发出了古怪的岔气般的声音,喘了一会之后,才回答道,“那可也说不好呐,老师。我这边,也是还留有没有亮出的最终王牌呢。只要打出来的话,就一定可以——”

“你是灵徽持有者吧。我早就从’家族’那边得到消息了。”

“咕——咳,咳——哈......咳哈,咳咳,咳咳......”

德赛尔先生突如其来的话语将文莱思的后半句话再次卡在嗓子里,引起了一阵应该是相当激烈的咳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个人都被冻在冰块里的缘故,从第一声便声嘶力竭,像是一个快要死去的痨病鬼拼命咳血一样。

“有很多传闻中提到,灵徽持有者经常会产生自己在与灵徽对话的幻觉。为什么我们对灵徽的研究还几乎完全没有展开,还能说那是幻觉呢?你觉得呢,文莱思先生?”

“......”

“因为灵徽对他们所说的话都是假的,对他们的许诺都是做不到的。文莱思先生,你的底牌就是你的灵徽,对吗?那不过是你的灵魂受到灵徽中精神力的影响,想要与其融合,从而产生的,自欺欺人的骗局和谎言而已。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能够那么轻松地违反常识,使用不完整的魔法阵,跨过一转法师与三转法师之间的实力差的东西,怎么会存在?这样便利的事物,只会存在于幻想里。”

从被冻结开始,过去了多长时间呢?也许其实只有几分钟,但是文莱思深刻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也会支撑不住。结束一切的时刻,终究还是要到来了。

“......呼......说的也是。那么,老师,如果我事实上的确没有那样的底牌,所以我愿意继续当您的学生......如果我向您请求......放了那些人,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维持真理之塔的运转。如果我以您的学生,和继承人的身份,跪在地上痛苦流涕地向您恳求......”

文莱思嘴上说着“如果”,眼中却也真的再次闪烁起泪光,只是还没有流出。

而面对这样的文莱思,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德赛尔先生的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时候我会这样说吧。文莱思先生,你必须要放下你的天真。狮子为了果腹而捕食羚羊,强者吞食弱者的血肉,这个世界正是如此运作的,人类也并不例外。

“帝国人为什么超过十六岁装配魔法之徽就会被视为违法,不得不像你一样逃离?因为不那么做,就没有足够的法师侍从供帝国系法师使用。联邦人为什么到现在制式魔法之徽的售价都在成本价的百倍千倍之上?因为不那么做,就无法获取足够的精神力供联邦系法师挥霍。

“就连斯科尔第为之自傲,不想让它染上一点瑕疵的学院城,也会招收无法装配魔法之徽的’原石’,定期收缴他们的精神力,并让他们过着最底层的生活。帝国的那些法师侍从,联邦的那些平民,他们就一定不能成为法师吗?所有这些人,他们没有资格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那些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魔法的平民,他们所经历的事,他们所承受的折磨,他们所体验的痛苦,也许没有真理之岛上的这些人直接,但未必没有这些人更加酷烈。而且,他们的痛苦与折磨,还会这样永远持续下去,延续给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永远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才要承受这样的惩罚吗?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他们的恶行绝不会比那些踩在他们头上吸他们血的人更多。因为他们的罪恶那些人也有,而他们却没有他人的血可吸。他们仍要如此受难,不是因为他们应得,而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如此。

“‘公平’,’正义’不过是只存在于人心中的相对的基准,说出来的便是假象。你必须要放下那份被那些东西蒙蔽的天真,客观地观察这个世界,唯有这样,才有可能看清真理。”

文莱思的嘴唇不断翕动,牙齿也拼命地相互碰撞,这份颤抖并不是出于寒冷,而是来源于他的内心:“也许,是这样。也许,老师您说的没错。可是......可是......如果我这样说呢?老师,我们两个一起的话,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方法。所以,求求您了,放了他们吧......求求您了......”

泪珠从文莱思的眼眶滑落,还没能越过鼻翼,便已冻成了冰。

“......原来如此。你毕竟是我非常欣赏的,唯一的学生,和指定的继承人。那么,我也不是不能退让一步。这样吧,我向你承诺,在我们找出了更好的,能够支撑真理之塔运行的方法的时候,我就会立刻施放这些人。这样一来,你对自己的那份——良心,也算是有个交代。”

“......”

“......”

“......”

文莱思好像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中,德赛尔先生好像也并不着急,就这样等待着,在不知什么地方,看着文莱思的脸色完全变得青紫,近乎死人。

“......呼,为什么......”文莱思的声音非常虚弱,然而他仍然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了一个苦笑的神情,“为什么,老师您会觉得,我只需要一个,能够把良心糊弄过去的理由呢......”

【大概是因为可敬的德赛尔先生和我一样慧眼识珠,看透了你这个毒蜘蛛养的黑心小子的真面目?你说是不是啊,我的小文莱思?哈哈,哈哈!】

与系统不同,德赛尔先生并没有回答,而文莱思其实也并不是在提问。

“我......我有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应该说,是最亲密的朋友吧......

“他好像什么都能做到,好像什么都知道,他好像比我自己都更了解我。而事实总是反复证明着,他总是对的。哈哈......也许他和老师您有点像呢。

“他总是说,我本质上是个冷血、无情无义、只在乎自己的人,一直,一直这么说......也许老师您也是,像他一样,看破了我这层本质,才会觉得,我这次终归不过是象征性地小打小闹。所以才自始至终,仍然把我当您的学生,当做一个任性的小孩子看待......

“不过,他总是对的。有时候我自己也会不由得想,也许,我真的是那样的人也说不定。

“他总是对的......我却不想他总是正确......不想总是听到他得意洋洋的声音......所以,无论我是怎样的人,我为了证明他也会犯错,便会去做一些我原本并没有打算做的事......可是,就在这过程当中,我不由得这样想......

“如果一个人,一生,直到死去,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坚持着公平和正义,都在为美好的人性而奋斗......那,即使那个人,是个和我一样,冷血,残忍,不把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当回事的败类......他,和发自内心这么做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

这一次,系统没有做出回应,但德赛尔先生却给出了回答:“区别大概就是,在死前,你不会感到其他人在死前回顾人生所能获得的满足,反而会被没能满足欲望的空虚和悔恨所折磨吧。”

“......哈哈......真像是老师会做出的回答......但是,真的会像是那样吗?我倒是觉得......是我的话,在死前,回顾自己的一生,会为自己成功骗过了所有人,而感到得意......也说不定......”

文莱思仰起头来,瞳孔没有焦距地眺望,仿佛在凝视着不知在何处的德赛尔先生,缓缓闭上了眼睛:“再见了,德赛尔老师......”

............

【1d10=4。当前状态:san值=6/40。】

眼睛再次睁开,鲜血般的红芒盈满岛屿,破裂的嘴角,裂开了狰狞的微笑:

“who’s·your·dad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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