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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新世纪(1 / 2)

光兴三年的冬天,因为与帝国总理文易在国防部改组问题上发生矛盾,文教大臣谭嗣同宣布辞职,并退出中民党,自行组建了民主国体党,简称民国党,将原来中民党内的七名众议院议员和一名参议员拉出。文易对此事既遗憾又恼怒,但却并未作出什么明显的反应,虽然刘云曾找到他,提议让虎豹营暗中处置掉谭嗣同,文易委婉地拒绝了——他希望用法律手段解决大部分政治问题。帝国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随即接任了文教大臣一职,但很快她因为怀孕而休假,文教大臣的职务便暂由保皇党的梁启超代理。光兴四年的春天过去以后,罗素兰生下一子,取名张鹿鸣,休假随后结束,但她却在文易的劝说下辞去了内阁的职务,转而担任中民党宣传部部长,全心投身于党务工作。

光兴四年六月十一日的《帝国日报》第二版上,一篇豆腐块大小的新闻简评对罗素兰去职一事表示了字面上的惋惜。

“文先生放心,我自然会尽力而为。”刚刚成为母亲不久的罗素兰显得有些疲惫,但幸福的神色仍不时从俊美的脸上漫溢出来。

罗素兰点着头,她是无比崇敬自己的老师,虽然在云南大学的时候,她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但出于对历史学的爱好,她在大学四年里,把所有能够选修到的历史学科目都选了下来,总共有五六百个学时,其中有一半的科目是由文易担纲教授。也就是从历史选修课的师生关系开始,他们由熟悉到成为同志,其中的曲折又全都是两人的秘密,即使是罗素兰的丈夫张志高也难以悉数知晓。

“我来,”罗素兰提起保温炉上的水壶,走过去给文易的茶杯倒水,“党派虽多,其中却没几个真正成得了气候,现在看来,除了执政联盟的三大党外,只有谭嗣同的民国党可称为在野党,另外五六个在国会有势力的小党只占据了总共不到三十个席位,先生不必为它们费神。”

罗素兰顺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把蓝釉的瓷杯把在手中轻轻抚摩,朝老师微微一笑,以当年女学生的腔调回应道:“可不可以提问?”

“从一开始,您就在担心,不断地担心,担心这担心那的,究竟您害怕什么呢?”

罗素兰很坚决地应道:“当然是好事!如果我们没有随您来这里,我们的人生很可能只是在默默无闻和平庸无奇中度过,在刻薄的老板或无聊的官僚手下浪费生命,在生活的压力和钞票的需求下磨消自己的个性,您知道的,至少对于我来说,平庸与死亡,没有本质的分别。”

罗素兰抿着嘴,四分之三的师生情谊外加四分之一女性的天分,使她能够深深体会文易这番话里憔悴而矛盾的意味。

文易摇摇头:“我不累,我只是对未来把握不足,你们这些年轻人,原本可以过无忧无虑的安静生活……”

罗素兰咬着字眼的认真语气更像一个孩子,不禁让文易回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来,那个时候,作为一名热血澎湃的高中生,他多么渴望为了某个伟大的理想光辉灿烂地献身。然而,那是个不需要英雄的所谓太平盛世,那里的人们从小接受着洗脑式的僵硬教育,一切都要求一致,要求符合权威,要求遵从经典,要求服从上级。上级是个模糊的概念,在那个时代里,很多这样那样的人有权管理你,有权清洗你的思想,有权限制你的自由,有权决定你的人生。即使在法律上,你被规定为一个无比自由的公民,可在现实中,你会发现世界原来由一个一个的大牧场组成,少数的牧人带领他们的牧羊犬圈养着大批被洗去了思考力的绵羊,绵羊竟然还觉得它们理所当然应该这样生活。当绵羊普遍会思考,会说话的时候,牧场的末日也就到了。所以,作为绵羊的一员,从精神上解放所有的绵羊,才是最伟大的事业,出于这样的想法,文易终于走上了教书育人的道路。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整个社会的现实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诚然,他可以在自己的课堂上提倡自由主义、人本主义,鼓励提高个人思考能力,可是,就算他自己,也不得不常常照着学校发下来的思想教育的本子抄写“个人总结”,浪费整个星期五的下午学习那些政治领导人访问某某地后吐出来的所谓语录,还要违心地用几千上万字的饱含恭维、称颂、诚惶诚恐的语句来显示自己政治学习上的“先进性”。时间大段大段地被浪费掉,棱角大块大块地被磨消掉,精神世界也一点一点被世俗的污浊所浸染。当一个人觉得梦想原来只能是梦想的时候,即使是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也能让他感觉午后艳阳的炽热。所以,当刘云找到文易,说出那疯狂无稽的冒险计划后,文易立即做出了决定。

“先生,在想什么呢?”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内阁议事厅的大楼里跟先生说话,以后,恐怕就……”

罗素兰稍稍羞涩地笑一下,整一下呢子上衣的领子,接过文易递过来的缀羽饰的女帽,在披上大衣之前,轻声问了一句:“先生,为什么到现在还一直单身呢?是因为师母吗?”

“她会等您吗?”

“我觉得您需要一个女人好好照顾您。”

“那不一样。”

“不大像理由。”

“是志高,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之他喜欢就好。”

文易把罗素兰送到大厦门口,一直目送她上车离去,一辆黑色的虎王牌小汽车恰好从罗素兰的座车旁缓缓驶过,车后座上的人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一名白衣白帽的侍者迎上来恭敬地问道:“是刘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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