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别具一格地在牌楼顶上巧夺天工地搭了个葡萄架，一串串鲜活的墨珠，晶莹剔透，一枝一叶，活灵活现，形态传神，刻画细腻，不论是设计还是雕工，均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真可谓前元榜样后难效仿的石雕极品。
文人马蚤客看后，无不拍手叫绝。
可惜的是这座空前绝后的艺术孤品，毁在那个众所周知的非常年代。一群戴着章的元知小青年，在“破四旧”的口号下，举起了罪孽的铁锤，一件可以传世的艺术品消失了，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艺术界的悲哀。
开光仪式进行到第五项，由洪太平向来宾和经济资助人汇报各项开支及牌坊的制作运输过程，先向三位为工程捐躯的牛家巷居民鞠躬致哀。
柱子的媳妇桂花见景生，想起些旧事，忍不住哭出声来，紧接着其他两个遇难家属也号啕大哭，感染了牛家巷的全体妇女，一场陕南山民擅长的哭歌开始了，哭声震天动地，个个哭得死去活来，从围城到民国十八年年懂，全西安的老百姓谁家没有些灾灾难难生死离别的痛苦事。闯过生死关还活着的人，谁心里好受，一时间所有来宾和看热闹的人，都像被触动了疼痛的神经一样痛哭流涕。多灾多难的中国人在这多事之秋，哭天喊地，他们声嘶力竭地吼着叫着，宣泄着，场面惊天动地，原先准备好的陕南秧歌、跑旱192船和李总拿赠送的自乐班等助兴节目都无法正常演出，僧道们准备的经坛也泡汤了，整个议程乱了套无法继续下去，只好作罢。随着形势的展，大伙儿哭了一夜，也泄了一夜。
第二天一切恢复正常，苦日子还得继续过，各自还得干各自的营生，只有那座冰冷的牌坊，孤寂地站立在那里，仿佛告诉健忘的世人，这里昨晚有人哭闹了一夜。
牛家巷的居民更像农村散养的鸡，东方刚刚白，它们就从各家的树上、架上或鸡窝里出来，飞出院墙扒食去了。只有感细腻的桂花，不能忘怀这些年来生的每件事，仿佛每个细节都还历
晴、ζ纯乱历在目。她趁元人，一头扎进北极宫，拜倒在神像面前，号天扣地-’o哭得死去活来，神悲鬼哀，几次昏厥过去。
真是：一声哭到伤心处，神惊鬼骇六月寒。
西安这块厚重的黄土地，孕育了汉唐圣世，有十三个朝代在此193建都长达一千余年，是中华文明的祥地，它让许多超顶级的文化名人、帝王将相升华到顶峰，又在原地倒下。牛桂花只不过像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一丝微小的清风便把她带上云端，让她欣喜若狂，几滴毛毛细雨又将她打人泥土，让她痛不欲生。
泄完毕的桂花回到家中，让孩子写了张纸条，贴在街门上，抱着柱子的牌位，打着引魂幡，领着孩子们不辞而别，踏着深秋悲伤的梧桐落叶，凄凉地离开牛家巷，恋恋不舍地回陕南天鼓寨去了。
1第二十二章（1）
讲故事的得折回到前头从第六章接着说，岐山按二姐的安排，二更以后把轿车停在八家巷口，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岐山把虎娃放进车内回身下来挥泪告别，他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往北走，下了坡向东拐，再上坡出了老稍门子，眼前一片茫然，一阵悲酸涌上心头，想、哭又不敢哭，含着泪无可奈何地爬上车搂着虎娃，吩咐车户绕城向西。紧赶慢赶天明到了咸阳城，按二姐的交代他没敢久留，草草地刨上几口饭继续西行。
虎娃高兴得爬在车窗后看雪景，看行人，压根儿就没提娘一个字，半年来虎娃跟岐山特别亲近，晚上跟他到工棚睡觉，缠着岐山给他讲已经说了几十次的狗咬仗、猫逮老鼠，白天岐山给他做水枪、糊风车，总之只要有岐山在虎娃就安心，就不哭不闹，就有安全感。
岐山一行当晚下榻在兴平县，因离西安太近第二天起了个大五更，路上又赶得紧，下午到了武功，本该在这里投宿，岐山见天色尚早，要求车夫再赶一程。车户年轻气盛，第一次上远路，又是新婚丈夫，想早些把人送到，拿了钱给新媳妇买件花衣裳，好回家睡在热炕上跟新娘子亲热，也就同意了。
说走就走，行至天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因马乏的没办法只能咬着牙趁雪光继续前行。大约快到四更的时候，岐山看见后边194来了一辆车，跑得飞快，白车白马，连车夫都是一身白，像一片白纸从身旁飘过去，然后在不远的前方停下，从轿车内爬下来一个女人向自己招手，走近一看原是二姐，从头到脚打扮得花枝招展。岐山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刚想说话，车一震岐山醒了。
虎娃双手紧紧搂住岐山惊恐万状浑身抖，大哭大叫喊起娘来。原来是拉车的辗骤撂颐子不肯前行，半醒半睡迷迷糊糊的车夫大吃一惊，忙从车辗上跳下来，注目察看，只见辗骤双耳直立，出大气前蹄刨地，烦躁不安，显然是受惊的样子。
口车夫说“前头不干净（有鬼魅），不能走了，你把娃搂好，我
去拾些柴火。”
车夫在辗骤前拢起一堆火，口中念念有词，这是庄稼人祖祖辈地195辈传下来，一直没改变过的最原始最古老的方法。至于车夫口中念了些啥，岐山没听清也无心听，心里乱糟糟地沉思在刚才的梦幻中还没缓过神来。
牲口慢慢地安静下来。车夫扬鞭继续赶路。
天亮到达眉县县城，刚下车走进一家饭馆坐在条凳上准备吃饭时，岐山猛然现沉睡在怀里的虎娃脸红气粗，一摸额头有些热，他知道虎娃病了。
现在的虎娃可是岐山的命根子，是他的希望，是他的一切，是二姐的延续也是他坚强活下去的理由。
临走时岐山想要二姐一件贴身物件做念想。二姐指着虎娃说：“这是姐身上的一块肉，交给你好生看待，想姐了就看看他。”
岐山跪在地上说“苍天在上，请二姐放心，有岐山在就有虎娃，没了岐山也不能没了虎娃。”
虎娃比岐山的命高过千倍，现在虎娃病了怎么办？岐山在一夜之间突然成熟，变成了大人，他当机立断，应该留下来先给虎娃治病，吩咐车户找个客找住下，立即请郎中给虎娃看病。
先生说“虎娃内积湿热，外感风寒，虽说病无大碍，但一时两会儿怕是好不利索，得先清热而后驱寒方能痊愈，最快也得个七八天。”
岐山给车夫一块银元，打他回家，车户千恩万谢地甩着响鞭走了。
岐山在武功一住就是十天，连治病带住店吃喝零用又花了一个银元，死水怕构勺，这样消耗下去如何得了，他不想花二姐临走时给他的四十个银元的盘缠，要给虎娃留着。更要遵守承诺，尽快出省，寻个地方住下来，挣钱养活虎娃，让他读书学本事，长大成|人，给心爱的二姐争气，为康家光宗耀祖。
岐山背着虎娃，挎着行囊，踏着一尺多厚的白雪，艰难而内心又是凄凉地上路了。
岐山除了身体超负荷的疲劳之外，小小年纪还要经受精神上的折磨。为了省钱，他背着虎娃迈着沉重的步子，忍辱负重，沿街乞讨。二姐说得好，虎娃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也就是神圣的二姐之延续，在岐山心目中，二姐是高贵的，是天上的月亮，是他的主宰，也是他最崇拜最亲近的人。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神明怎么能吃别人从嘴里吐出来的残羹剩饭呢？无论如何也得花钱买面条、热蒸馍、猪头肉，吃不完揣在怀里明天再吃，自己再饿也不能动。他沿街乞讨，要些猪狗食填肚充饥，不住店只在屋檐下过夜。虎娃睡着了，他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虎娃裹着，自己在地上来回跑步取暖。有时遇到行善人家或道院寺庙，才能睡上一觉。岐山对虎娃的这种关爱程度即就是亲生父母也难做到。
岐山背着虎娃历经千辛万苦，翻山涉水，一村接一村地走着，一家挨一家地讨着。到达天水县城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了。
1第二十三章（1）
岐山除了煮肉洗肠子以外，不会任何手艺，只能干些出蛮力不挣钱，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苦活儿，再加上带个形影不能离的孩子，活路就更难找了，几个月来一直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
夏收到了，岐山给一家当地最有名的大地主打短工。
叫197老员外姓王名韵，世代耕读传家，家业丰厚涉足工商，日进斗金，唯一的遗憾是人丁不旺，到他这一辈已是三代单传，别说兄弟姐妹，就连叔侄外甥也没有一个，膝下只有一子，在外读书。绳子单从细处断，可怜风华正茂之时，偏偏不幸英年早世，撇下一个如花似玉的俊俏小媳妇儿雅娟望门守寡，后继元人。老两口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坐卧不安，每每长夜难眠。
人死不能复生，雅娟坐堂招夫，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合适的上门女婿。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只有抱养一个孙子最为合适。这话一经传出，应招者足有几百，应接不暇。老员外从早到晚逐个仔细查询验看，不是长相不好就是天生愚顽或者背景不佳，总之白忙了多日一无所获，只得不了了之，老人家自自语“可遇不可求。”
这事也就撇下了。
岐山到王家打短工，吃喝住宿暂时不用愁，工钱也不少，虽说是个临时的季节工，他亦然很满意很珍惜。
岐山是个特别憨厚老实的人，遇到这样开明宽厚的主儿干起活来格外认真卖力，早起迟睡，不分份内份外活抢着干。虎娃在院子跑前跑后，非常高兴，手舞之足蹈之十分可爱。老员外仔细观察了几天，和老夫人商量后，决定收下虎娃。
夏收完毕在岐山的认真勤劳下，真正做到颗粒归仓，老员外把岐山叫人后堂，先是表扬他吃苦勤劳，工作认真，随之问他是否愿意转为长工。岐山当然是求之不得，满口答应。老人又问其来历，岐山按临走时二姐交代的虚构套词背了一遍，为了让这个老实娃便于记忆，二姐特意编成朗朗上口的韵句，叫岐山熟背在心，遇到需要时背诵即可。
内容是：家住陕南白河县，汉江边上有家园。
那年不幸遭水志，百乡千村断人烟。
远近亲朋无幸免，只剩父子逃外边。
长安城外暂落脚，千辛万苦穷过活。
老父续弦刚一年，继母生下一儿男。
少吃没穿缺药钱，继母生病命不全。
又过一年父命妓，从此兄弟难过活。
无奈风雪三九天，沿门乞讨到这边。
老爷子听后喜出望外，当场决定收虎娃为孙，继承家业，岐山也可以弟贵兄荣，吃清闲饭，享荣华富贵。
满以为岐山会当场跪在地上谢恩的老爷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岐山严词拒绝，而且要求立即算账走人。这是饱经世故城府高深的王老爷始料不及的，他想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怎么了？拱手相让的万贯家业，是半个天水城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他怎么就出乎意料地不领这份呢。欲罢，又觉得虎娃实在可爱，不但小模样长得叫人心疼，远山眉，芙蓉面，而且聪慧过人，老爷子特别看重的是这娃“是块读书的料。小小年纪能通背《三字经”。嘴又甜，也听话，乖巧依人，又不怯生，全家上上下下谁见谁爱，其社会背景又是无父元母，无亲无朋无牵无挂，只有一个老实巴交只知道干活的同父异母哥哥，这就意味着身后不会出现麻烦。正符合他和夫人选择继承人的严格要求，想来这也可能是天意吧，我们老两口多年积福行善，感动了上苍。老天爷送来的开心果不能不收，天意不可违。
阅历丰富的王老爷子知道这次碰钉子是因为自己操之过急，把事看得太简单了，也或许是上苍对自己有无诚心的考验。凡好事
斗。就得多磨，欲速则不达，岐山的拒绝也正好说明他不为财势动心的这个机遇擦肩而过。老爷子转悲为喜先让岐山坐下，好慰之婉？她一君子高尚品德。这种人在世风日下的当今社会可是不好找，不能让…留之，无奈之下只能保持现状，慢慢培养感，徐徐图之，只等水到渠成。
2第二十三章（2）
而岐山却有另外的想法，二姐把虎娃交给我，我让他姓王，康家怎么办？以后见了二姐如何交代？不能只图眼前快活，做对不住人的事。我宁可日日吃草咽糠累断筋骨，此事万万不能答应，我只要把活干好对得起东家就行了。以后有机会早些离开，免得耽误东家的大事。
日月如梭，眨眼到了年底，岐山和其他两个长工同工同酬，各人分得两个银元。不管东家咋说岐山只收一个，另一个作为虎娃的生活费，要不然就辞工走人，对于这样忠厚诚实之人，老员外从心眼里敬佩，心想我不会亏待你的，等着吧，这份万贯家业迟早是你们弟兄俩的，馍不吃在笼笼里放着呢。
第二天老员外给岐山调换了工作，住宿也由三个长工合住的马j玩搬到西厢房单住，也不下地只干些挑水、扫地、浇花、除草、帮厨、采购等清闲活，老爷出门他赶车。老爷写字他磨墨。
有一次老爷故意把二百个银元的银票丢进垃圾篓，岐山现了原物奉还，老爷心里有数了。
过上元节岐山奉命宰了一只羊，巧的是从羊肚子剥出个血羔来，岐山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一盆羊杂碎上桌，香气四溢，特别是那个大补元气的血羔，一点腥腥味都闻不出来。身心憔悴的少奶奶雅娟更是有独钟，食后赞不绝口，问其来由。
答曰“在饭馆打工时受过高厨指教。”
雅娟和王家少爷新维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娃娃亲，从小在一起玩耍长大。双方的父亲既是同乡又是光绪年间的同榜进士，二人志同道合往来频繁，又同时追随康有为和梁启超，推行戊戌变法。
戊戌变法突然失败，光绪爷被囚满台，失去了对臣下的保护能力。老佛爷慈禧大滛威，杀害了以谭嗣同、林旭为的六君子，康梁逃往日本。雅娟的父亲刘公躲避不及被捕人狱，王韵侥幸逃脱。
因他二人不是维新变法的主要人物，刘公暂且下狱候审，刑部监狱人满为患，同僚们本来就气不）1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逃脱的也不深追。
形势终于有了松动，王韵带着半个祖业冒着性命危险，乔装进；京去救亲家。有钱能使鬼推磨，王韵上下打点，趁着混乱还真的把亲家刘老爷子从天牢折腾出来，从此两家关系更加亲密。
转眼到了民国，王韵的儿子王新维长大成|人，在父亲的鼓励下投笔从戎，投奔困难中的孙中山，不久就以身殉国。
噩耗传到天水，未婚妻雅娟哭得死去活来。几次自寻短见都被家人救下。雅娟含泪对父亲说“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公公婆婆待儿如同亲生，现在新维撒手而去，撇下老人实在可怜，老公公又是父亲的救命恩人，你若可怜女儿不让我殉夫自尽，唯有将儿嫁到王家，女儿愿意当望门寡妇，侍奉公婆一辈子，无怨无悔。
如果王刘两家有一方不答应，儿迟早还是一死，你们防了今天，防了明天，防不了后天，更防不了一辈子，儿终究还是一死，到时可不要后悔。”说到这里全身抽擂哭成一团。
望门寡风俗来源久远，南有之，北有之，亦可坐堂招夫，延续祖宗香火。
即未婚夫去世，新娘子抱着大公鸡拜堂，过门后就得守寡。如果丈夫是独生子，新娘子刘公含着泪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儿呀！你可要想好，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说时容易办时难，不能只顾一时冲动，不考虑后来的日子，天长日久难熬着呢！只要你迈进王家的门槛，尽管还是个黄花闺女，可别人就把你当寡妇看待，以后的婚姻也就高不成低不就，难得称心如意了o我儿可要仔细考虑，从长计议才是，如果愿意留在娘家，由我去说，我想亲家公是个开明人士，会通达理的，我儿不必多虑。”
雅娟哭着对父亲说“爹，这些天女儿已经想好了，新维哥为国捐躯，我不能对不住他，也不能只想着自己，撇下可怜的公婆不管，以后坐堂招夫也罢，收养义子也罢，只要公婆高兴，女儿就认2∞了。只要不断王家祖坟烟火，雅娟也就知足了。”刘公见女儿语气坚定，用词恳切，无法挽回，只得去和亲家商量，亲家公见雅娟寻死觅活的，也只得含泪同意，从心眼里感激这位善良的好儿媳。
3第二十三章（3）
就这样雅娟嫁了过来。
虽然王新维去世已经数年，但是雅娟的心还没有调整过来。
身体也跟着受些亏。六昧地黄丸、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丸再加上汤药吃了足有几十斤，玉体亦然好好坏坏病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