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佛慈悲，犹豫什么。
跳出三界，早日超脱。
尘劫既满，当归正果。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司马叹听完若有所悟，和尚又在耳边小声地咕哝了几句，老薛保听不懂也记不住，只记了个“啊嘛呢叭眯畔”无关紧要的咒语。老薛保还看见通遏和尚在司马叹头上拍了三下，又指了一下天地彼此，司马叹激动起来，抢过通遏和尚的搭槌搭在肩上要走。老薛保见状拦住去路问道“东家要往那里去？”“要往去处去。”司马叹说完，从怀中掏出银票往空中一扔，口中唱道“我从梦幻中来，要往苍茫中去。”拨开人群飘然而去。
3第三十一章（3）
只见银票随风飘去，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远离街巷，跨过院落，飞得无影无踪，把个老薛保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银票没追上，东家也丢了。他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回到家中。
东家把银票抛向空中，自己只顾追银票，东家随那和尚不知去向的一事仔细讲了一遍，说完捶胸顿足抱怨自己元用，又要去寻银票找东老薛保把面见西太后赏了银票，路过赌场门口碰见通逼和尚家。
三娘是见过大世面读过圣贤书的人，闻沉静自若，安慰老薛保说“银钱乃身外之物，该是你的丢不了，转来转去还会回来，若与你无缘抓在手里也会从指头缝里漏走，丢了也罢。只是大少爷叫人牵肠挂肚。”
正说着她忽然想起少爷临生时老爷做的怪梦，又听薛保刚才说少爷临走唱道“我从梦幻中来，要往苍茫中去”，已经明白了三分。
叹曰“看来人是有去无还了，不过还得找一找尽尽心才是。今日天色已晚，你也劳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和望儿到附近寺院打听，看有无知晓之人。”
从第二天开始，司马望和老薛保由近到远访遍了东关七寺十三坊，八庙九学堂，见人就问，结果是没人知道。十天过去了，西安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寻人帖子，可谓家喻户晓，但是依然没有司马叹和通遏和尚的一点消息，老薛保和司马望这才死了心。
再说司马叹抛向空中的那张银票随风东去，越飞越高，越飘越远，跨出东关城墙，越过长安八水之一的沪河飞了十几里路，风势逐渐放缓，最后降落在濡河西岸一户孤寡老妇的院中。老人把它捡起来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名堂，把它当成无用的字纸糊了窗户。
这日老妇人的外甥张三来看她，无意中现这张糊在窗户上的晋丰银号的一千两银票。问其来源，老妇人说“随风飘来在院中检到的。”
张三爬在窗前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只见银票上有晋丰号的朱砂红印，在骑墙缝上也盖了半个章子，真实无疑，他转过头来对老妇人说“恭喜龄子，这真的是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今后您老人家的日子就不用愁了，生吃死葬外甥全包了，叫你天天吃肉，过油和面的日子。”
张三从厨房端来一盆清水，轻轻把窗梗打湿炯透，小心地揭下来，晾干后揣进怀中，雇了一辆车飞也似的奔向西安城，转弯抹角来到晋丰票号，小伙计见是官票按约定到后堂请出掌柜6胜，6掌柜把银票拿到亮处仔细辨认，又取来存根核对骑缝章严丝合缝，审定无误后，从头到脚打量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把张三看得心里直毛。6掌柜面带杀气，坐在桌旁猛然一拍桌子，高声吼道“你好大的胆子，慈禧老佛爷的官银也敢冒领。你长了几颗脑袋。”
张三是个本分的庄稼人，哪里经过这种场面，一听是慈禧老佛爷的银子，早吓得尿了一裤子，见事色不对跪地求饶，把事原委说了一遍，找个借口出门跳上车一溜烟跑了。
晋丰票号掌柜6胜是司马家先丰票号的学徒。先丰票号又是三娘娘家陪嫁过来的生意，司马博当年救过三娘父亲一命，三娘知恩当报嫁了过来，由于这层关系先丰票号的人就和三娘从感上贴近，6胜在先丰票号当学徒时家境最贫寒，经常受三娘周济，一直无缘报答，后来司马家家道败落生意关了门，树倒猢狲散，伙计们各奔前程，6胜是个人才被晋丰票号挖走，不到几年就晋升成大拿掌柜。
商家靠信息赚钱，特别是与自家有关的消息。司马叹丢银票的事最关心的应该是晋丰票号了。6掌柜得到消息后，即时通知伙计“凡拿一千两官票兑换现银的客人，及时报于我知，绝对不得私自付银，谁兑银谁赔偿。”
今天事有了结果，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他立即叫账房兑成现银，吩咐伙计备车连夜去见三娘。
这几个月一连串的不顺心叫三娘心烦，今天见到从小在自己关！
怀下的小学徒长大成|人，当了晋丰票号的拿事大掌柜。又带来她急；需的银子，悲喜交集。中国古典医论说“怒伤肝、思伤脾、恐伤；肾、悲伤肺、喜伤心”，这一悲一喜的大冲撞对老年人来说是一大禁忌，尤其对平日操劳过度营养不良已经大伤元气的年老三娘来1说，心脏负担超过了极限，自觉胸闷心慌，眼前一黑，从椅子上溜288老人家的愿望把家事交给老薛保，自己闭门读书。老薛保用这一千两银子，先赎回当出去的三十亩口粮田，把剩下的银子存在晋丰票：；；下去再没抢救过来（拿现在话讲得了心肌梗塞）。老人家做了一辈子好事，没受啥罪，一梦走了，这也是好人有好报。
4第三十一章（4）
三娘死后司马望悲痛欲绝，给祖母办完丧事以后，为了不辜负号吃利息。6掌柜答应不管司马家支取多少银两本银数目不变，超支部分年底算账时从他的人股红利中扣除。作为对三娘的回报。
司马望三更灯火五更鸡，经过一番苦读，终于在光绪三十年中了中华千年科举制度最末一榜的二甲第七名进士。不幸的是，还没等到吏部任命，满清王朝就被革命军推翻，莫能达到祖父司马博和三娘中兴司马家光宗耀祖的愿望，也辜负了祖父给他起名司马望这个“望”字的内在含意。
成于羡慕西汉司马相如的才华和他和卓文君的爱典故，他决定改名君一样的妻室。
从此以后司马慕如和东关的文人雅士玩起了琴棋书画。由于天司马望为祖父争光的愿望落空，为了惩罚自己他决定改名，叫司马慕如，字觅文，意思是羡慕司马相如，也要寻觅一个像卓文赋过人，事事独领风马蚤，特别是诗词书画堪称一绝，再加上出众的相貌，站在人前真是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让许多名门闺秀自觉形秽，望而却步，然而司马觅文自从功名失意，进入文人圈以后的那种自我清高，恃才傲物和玩世不恭，也令她们的父母从失望到敬而远之。
司马觅文自从三娘去世后，悲伤过度，再加上功名前途的失望，造成了性格上的扭曲，如今又没了管束，本来就是个落魄的风流才子，本性放浪形骸，因此常做些令常人难以接受的事。比方说，他的书画技高一筹，有人求到头上，也不管你的地位多高，权势多大，经常不给面子，甚至连个台阶都不让下。有时喝高了，笔兴大却寻着找着给人作画题字，哪怕你是个目不识丁的下苦人，他的口号是“一律待我之民族自由平等。”意到浓处，把宣纸从案上扯下来，提到街上，铺在地上，一手提着酒壶嘴对嘴长流水，另外一手挥毫作画，意到浓处时脱去长衫鞋袜站在宣纸上扔掉如橡大笔起狂来。大泼墨，大写意，手足不忌，足趾手指齐上阵，甚至趴在地上用胡须蹭，用头簸。这时效果最好，不仅气势恢宏磅礁，层次深邃，笔墨难以达成，往往画出上乘传世佳作。画完后头也不抬，甩手而去。回到家中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日出三竿起床才现鞋袜长衫不在了，诸如此类荒诞无稽之事举不胜举。
有一次他听人说：有人在四川省峨眉山看见一个和尚，很像父亲司马叹。
司马觅文闻下决心亲临现场看个虚实，回到家中对老薛保交代了几句，到骤马市买了一头毛驴。只见那头驴儿好生精神，长得一身好毛色。
白耳朵，白嘴唇儿。
白尾巴，白肚皮儿。
外加四个小白蹄儿。
黑头项，黑脊背儿。
屁股横吊一根棍儿。
脖项挂着一串铃儿。
黑毛漆黑，白毛雪白，特别是四个雪白匀称的小白蹄儿，煞是可爱，司马觅文给它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踏雪。
第二天司马觅文起了个大早骑着踏雪上路了，他出南门，进南山，一路向四川进。
在路上司马觅文把踏雪当人看待，他吃啥也非得要踏雪吃啥，面条米饭还有可原，因为毛驴是素食动物，谁知道这位伺健的爷喝两杯酒高兴得起狂来，硬是掰着踏雪兄的嘴给它塞肉灌酒。宠物通人性，过些时候也就习惯了。
有一日他兴致特好游山玩水，赏木品石，吟诗作赋，走走停停，天黑了还没到校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又是山路，狼哭猿嚎，毛驴天性胆怯不肯前行，司马觅文又作拇又行礼，好相求，踏雪兄依然无动于衷，真可谓对驴奉琴，这位书呆子只好推着踏雪的屁股勉强前行，好不容易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叫开门现有一老躯正在推磨，问其缘由。才知其丈夫去西安访友。看见客人的驴儿老妇人大喜，心想今夜不用推磨了，拉磨是驴儿的长项，谁知这位爷说啥都不同意，宁愿自己帮老妇人推磨也不让踏雪上套。究其原因是怕毛驴拉一夜磨习惯成自然，明日上路只原地转圈圈，这么一来岂不误了大事，何日才能到达峨眉山寻父亲。
5第三十一章（5）
司马觅文寻父心切，不敢耽搁急急赶路，不一日来到峨眉山，本该仔细查访，谁承想这位书呆子只在山上山下、庙里店外粗粗地转了一圈，一不访方丈，二不问和尚，千辛万苦来到四川，没碰见父亲就下山打道回府了。
司马觅文满怀希望地高兴而来，扫兴而归，万般愁绪无处泄。到了成都，看见一玩猴戏的街头艺人正在鞭答失误猴子，司马觅文见状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与其说是29o恻隐之心，不如说成对寻亲不遇胸中郁闷的宣泄，他声泪俱下地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买下这只猴子，救其逃出水深火热。”
玩猴艺人是个惯走江湖的老油子，善于察观色看人行事，觉着赚钱的机会来了，先是故作姿态狠狠抽猴儿几鞭子来个精神战，让善人心疼。又装出不卖的样子，还利用司马觅文的慈悲同心，故意高声喊叫：“看我回去咋收拾你。”又抽了一鞭子说：“打不死也叫你活脱一层皮。”
说着举起鞭子又要打，猴儿吓得乱蹦乱跳。司马觅文真的急了，边拦边说：“请君住手，钱的事好商量。它是个不晓事理的牲
畜，求你高抬贵手。”
司马觅文赔着笑脸第一次低三下四求人，本来一只训练有素的291猴儿，按行充其量也就值个二两银子，而司马觅文硬是掏出十两银子的天价把它买到手，还落个看面子割肉把衣食父母便宜转让给了积福行善之人。你看这江湖骗子多会说话，得了便宜还卖乖。
1第三十二章（1）
司马觅文去四川没找见父亲买了只猴子回来，他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哑仲，排行为二，摆在踏雪前头，按照他的逻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个头大不一定就得排到前头，秤陀虽小压千斤，聪明者就得向前排，所以我是老大，哑仲居中，踏雪为三，号称司马三兄弟，在路上斟酌了好几天就这么定了。准备回家后，择吉日举行仪式，结为金兰之交。
回到西安司马觅文从南郭门进入东关，他没有先回家，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让他心急火燎地奔向鸡市拐，在康家饭馆的二堂碰见江王二位故友正在对饮。司马觅文进门也不答话，抓起酒壶嘴对嘴长流水一阵猛喝。二姐从里屋拿出一套筷盏吃碟放在桌上，司马觅文一不落座，二不答话，面对二姐哈哈大笑，笑够了，看够了，牵着猴子出门扬长而去。司马觅文从进来到出去旁若无人，大而化之，二姐对他的怪诞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二姐望着离去的司马觅文背影深有感触地说难觅秋香。“
“好人，怪人。”江遇舟打趣地接过话茬说“民国的唐伯虎风流惆慌，只可惜王天平说”司马先生自比相如意在文君，非等闲之辈，论其才华我等望尘莫及。“
司马觅文有个习惯，只要人在西安，每天或迟或早或吃饭或喝酒，必到康家饭馆去一次，否则坐卧不安，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一次二姐生病，一连几天住在八家巷，司马觅文照例每日去康家饭馆，回家后总是坐卧不宁，好像丢了魂儿似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他静下心来反思，这才现自己暗恋着远山眉芙蓉面貌似卓文君的二姐。他明知二姐是有夫之妇，面前有一道不可能跨越的鸿沟，和自己相爱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理智的，然而理智控制不住感，尤其是像他这样放任自流的独立公子他无法。
放弃，但也没有显示出来，只是深埋在心里，仍旧过着他习惯了的
、卢日子，天天去康家饭馆吃饭，只图看一眼二姐。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直到康老大因病和二姐一同搬回八家巷，司马觅文叫她_j_这才转移阵地，在二姐每天去买菜的必经路上等着看她一眼。
康老大去世了，司马觅文迫不及待地托人去说媒，谁知月下老人根本就没有用红线把他们系在一起，也是他们有缘无分。这些年来司马觅文暗恋着二姐，他所做的一切痴傻事，聪明透顶的二姐却一丝一毫都没察觉，这也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元缘对面婚难成“吧。二姐对司马觅文这个人只看表面，根本就没深入地观察过他的内心世界，她也用不着这么费心思地揣摩每个顾客的心理活动，用二姐的话说”那还不把人累死。“二姐错误地认为司马先生的求婚又是玩世不恭不负责任和往常司空见惯他的一时冲动之下所干的非常之举，并非深思熟虑出自内心深处。司马先生是当今名人雅士，一身才气，谁不羡慕，又是童子身，而自己是个没有文化的寡妇，虽有一点姿色与小智慧究竟不是大器。不能和满腹诗文，出身高贵同样是寡妇的卓文君比。自己的出身低下，门不当户不对，咋考虑都不是好姻缘，即就是勉强成了亲，也不会长久，于其害人害己还不如果断拒绝。
二姐错过了一个能让她一步登天，改变命运，得到真正幸福的大好机会。也是她的美貌和智慧遭到造物主嫉妒，非得要给她安排个悲剧下场，才让她产生了不同于寻常女子在求偶上好高莺远、自不量力的思维方式。二姐的这一在她看来是务实的思维方法给司马觅文造成的只是几年暂时的痛苦，岂不知真正的悲剧即将生在她自己头上。
司马先生不知道造物主给他的安排，只是从媒婆那里得到被二姐拒婚的消息，本来满怀信心，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已经筹划着以娶chu女的待遇大摆宴席，让二姐高高兴兴地过来，过她本该过的幸福生活，万万没想到会被二姐拒绝，他不知道自己啥地方配不上二姐，让她庆弃。然而这一切对司马觅文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儿，造物主对每个人一生的命运早有安排，好像现代的计算机编程一样，已经储存在无形的芯片之中。按中国哲学的宿命论讲：先定死，后定生，拿老百姓的通俗话说：生有时辰死有地。这一元形程序将伴随你一生，精确到每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彼此间生什么事，一丝一毫不会出现差错。
2第三十二章（2）
天上一日地上十年，造物主打了个盹儿就过了五年。这五年对司马觅文来说用悲痛欲绝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他的生活更加放荡
不羁，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经常喝得醺醺烂醉。屁股后头跟着一群人腋下夹着纸手上捧着砚，等待机会要他作画。
这一天他又喝高了，正在鸡市拐康家饭馆门前的马路上乘酒酣之余醉眼惺怆地挥舞作画，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警事厅伏的女儿邵春露小姐放学回家路过鸡市拐。从黄包车上居高临下，看见人圈中央有人画画。细看那人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对细而长的丹凤眼，炯炯有神，鼻直口方，浓而黑的胡须，足有一尺多长，大背头不修边幅，身材修长四肢匀称，赤着上身，足下没有穿鞋，爬在六尺整张宣纸上，不用笔双手挥舞。春露小姐是女中的高材生，也是女中校长东关著名画家江遇舟的得意女弟子，当然对绘画很有兴趣，也是内行。
邵春露下了车走近人群，正在鸡市拐维持秩序的独眼龙杜巡官认得是厅长邵云龙的千金小姐，急忙迎上前掏出警棒，拨开一条路，护送小姐进入核心。司马觅文正在兴头上，只顾画他的画头也不抬，管她是什么厅长小姐任你杜巡官如何吆喝，全不放在心上，他旁若无人，根本不理这个茬儿。春露小姐摆摆手。示意杜巡官不要咋呼保持安静，然后恭立身后用心观看。对于指1面，她是从上知道的，没见过实物，更谈不上作画手法技巧和过程，今天能亲临现场近距离地观看，拿她的话说是大开眼界。画好，人也长得美，她一半欣赏画而多一半还是欣赏人。她早就听江老师说：东关有一奇才，奇人，姓司马名慕如，字觅文，诗、词、书、画、印无不精深，特别是指书、指画，堪称一绝。虽说比不上清初j指画第一人高其佩，却也深得其精髓，当世元双，后元来人。眼前这位莫非其人。
果然不出所料，霎时一幅巍然屹立的泼墨山水指画精品展现在春露小姐眼下，画完后用拇指蘸饱焦墨赠了四个大字”气吞山河“，道？jj老辣，又用小指署名司马慕如，再用指尖填上年月日，大字雄健有力，小字潇洒秀丽，虽说是酒后，但是章法不乱，墨分五色，远近高低层次深邃，不愧是名家名作，堪称上上佳品。画完站起身来，虽说早有人端水侍候，可觅文并不洗手，只爬在盆上喝了一口洗脸水，头一甩，盖在脸上的长随之披向脑后，这一小小动作在春露小姐眼里好不潇洒飘逸，像戏剧三戏臼牡丹里的风流仙人吕洞宾，更像点秋香的才子唐伯虎。司马觅文旁若无人。连东关四大美人之的邵春露小姐看都不看一眼就飘然而去。这一举动早把春露的魂儿摄走了，她看傻了眼，与其说是爱慕之心油然而生，还不如说成一见钟。
司成姐抢在手中，她从手袋中掏出一把银元抛向空中，趁人乱之际跳上黄包车在杜巡官的保护下溜之大吉。
豆楚年华的春露小姐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绣房里，茶不思饭早在一旁等候的求画者还没顾得动手，却被手疾的春露小不想，面对墙上的”气壮山河“画幅呆出神。与其说是欣赏画，还不如说成回味人来得更贴近更确切。
春露小姐是警事厅邵厅长和他的宠妾三姨太的掌上明珠。对邵厅长而在他的各房妻妾和众多子女中春露是唯一敢跟他顶嘴的心肝宝贝，也是五四运动兴起的新潮女性中的弄潮儿，她主张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经常参加各种集会游行。这一对父女在家里亲亲热热，女儿经常抱着爸爸的脖子撒娇，年过半百的老父亲也经常爬在地毯上让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当马骑。可是出了家门俩人就像冰火不能同炉的冤家对头，一个领着学生上街游行，一个下令部下严厉镇压；一个心直口快有啥说啥，一个老谋深算藏而不露，用”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来形容这对父女是恰如其分。
春露在绣房看够了，也想够了，整理了一下时兴的学生头，夹着那幅心爱的指画不假思索地走向大厅，她大大咧咧，习惯了不敲门就闯进去。此时父母正在猜想宝贝女儿今天回来为啥不和往常一样先来见他们。
3第三十二章（3）
春露小姐刚踏进大厅门，不容父母开口，就大喊大叫”我要嫁人了。“
三姨太大吃一惊，刚张开的口又合上了。
“这是聘礼。”春露一边喊一边把画往墙上挂。
邵厅长半信半疑地走近观看，却被心爱的女儿一把推到旁边说“大丘八懂个啥？一边呆着去，让妈欣赏。”
女儿说对了，邵厅长乃一介武夫，出身行伍，只知道打打杀杀，这些年虽在三姨太的熏陶下学了些斯文，距离欣赏艺术品还有很大差距，特别是书画艺术品，让他点评个子丑寅卵，就等于用带面枝吹火一窍不通。
三姨太走近这幅画仔细观看，不禁大吃一惊，连连叫绝。挺立的山峰充满欲升之势，既高峻又深远，既雄伟飘渺，又秀拔峭峻，山间有瀑布、亭屋、垂钓、林木，真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富有诗画意，全景曲折掩映在岚气缭绕的气氛中若隐若现。
整幅画面布局得法，智妙入神，笔墨之老辣，景色之苍浑，都凝聚着一种力量感，这种力量感来自作者眼中的关陕山色，也来自作者本人的独特感受和个性。气势之磅碍，真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率八千子弟兵斩将夺关之气概。胆怯者不敢为，力弱者不能为，泼墨、毅、擦、勾、涂、染，无笔胜有笔，全在指尖功夫，盖其野气、霸气、豪气和雄厚奔放之气，空前绝后。-姨太不得不被作者的才华所折服。
二三姨太对这幅神品评价之高也是空前绝后，她看完以后转过头：来问女儿“司马先生的这幅佳作你是咋样给娘请来的，你父亲费了多大劲儿也没给我弄到，快坐过来给娘说说。”
“这是我的聘礼。”春露瞪大眼睛又喊起来，接着又补了一句：“我进门时就讲明白了，绝无戏。”
三姨太开始时以为娇生惯养的女儿和往常一样跟自己打哈哈，现在见她认真起来，自觉祸从天降，不由得声泪俱下地说“女儿啊！你不要吓唬娘，司马觅文虽然是个难得的才子，可他那玩世不恭的性格和比娘还大的年龄，你能接受吗？你们以后的生活能幸福吗？
春露说”年龄大了咋？年龄大了好，年龄大了成熟。年龄大了会心疼人，爸不是也比你大十几岁吗？我喜欢年龄大的。“
三姨太被女儿顶得没法回答，变换一种方式问的。”
“没人介绍。”女儿痛快地回答。
“谁给你介绍”那你啥时候认识的。“娘追问。